言語(既包括說也包括寫)固然是我們的思維的結果,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一直在塑造著我們的思維方式。如果忽略了這一點,我們很容易掉入《1984》裡所描繪的思維被 “新話” 消解的牢籠,我們的有效表達的空間很可能被侵蝕壓縮我們卻不自覺。
言語絕不僅是交流的工具,言語是最小單位的自由。在表達的這些過程中,選擇什麼文字什麼詞語什麼語序什麼樣的修辭手法(如果是 “說” 的表達,甚至包括選擇什麼方言),以及相應的不選擇什麼,既是我們的思維方式的投射,也暗含著我們對我們的思維方式期望的塑造,同時也隱秘的承載著我們對公共空間和公共生活的期待。這是我們最小單位的自由,也是我們可以做到的最微小對現實的反抗。
我的母親總說我對言語的較真是一種 “文化人” 的咬文嚼字,但是我堅持認為言語對思維的反作用不容小覷,甚至 “言語有如微小劑量的砷”,在這個簡體中文不斷的在被污染,人們的表達越來越單一的環境裡,我決定開啟 #好好說話 系列(持續更新),分享我對言語和思維互相影響的一些看法和感悟,以及在日常生活中對言語使用的一些選擇。
我的母語(口語)是 Mandarin【1】,書面語是簡體中文,所以我的大部分討論將聚焦於此。
言語和思維的相互作用#
用詞和表達方式的單一反作用於情感體察的維度單一
感情維度豐富不一定就表達不單一 ,但是持續的單一化用詞確實會讓大腦倦怠,疲於去體會不同層次和維度的情感;而哪怕是刻意的練習豐富的表達形式,也會迫使思維去理解更豐富的情感。
日常生活中言語的選擇#
- 非術語外 (e.g. ETH/BTC/tx/...),儘量不用簡稱(尤其是在公共場合【2】)
- 不說 zy 說自由,不說 zf 說政府
- 謹慎使用生殖器官類的詞語表達感情(尤其是在公共場合)
- 儘量不使用 “大佬 “/“大姥”、“菜”、“弱” 之類的詞語
- 除卻通常使用這類詞語的表達不夠真誠之外,一方面這類詞語背後暗含的階級制度令人作呕,另外這些表述也是對現實的理解的一種過於簡化。我們可以有更豐富的詞語形容一個人的優秀:能力突出 / 學識淵博 / 涉獵廣泛 /... 我們也可以有更豐富的詞語形容一個人的背景淺薄:資歷尚淺 / 經驗不足 / 略懂皮毛 / 不求甚解 / 不求上進...
- 使用 “互聯網”,而非 “外網”。
- “外” 是一個中性詞,聽起來和 “內” 是並列的關係。甚至 “外” 聽起來充滿了未知的危險。但是實際上是因為 GFW,原本互聯互通的 “互聯網” 的一部分被圈起來了。
- “現代醫學”,而非 “西醫”
- “西醫” 是一個不夠準確的叫法,西方也有傳統的巫醫,東方也對 “現代醫學” 有諸多貢獻。更合理的敘事是,“現代醫學” 發源於西方。通過言語強化這種認知,我們就更容易理解:認同 “西醫” 和崇洋媚外沒有任何關係,同理不認同 “西醫” 也不應該和 “文化自信” 有任何關係。
- 使用 “甜味劑”,而非 “代糖”
- 在大多數食物相關語境中,” 糖 “中通常指蔗糖。而所謂的 “代糖”,通常指羅漢果糖,赤藓糖醇等。蔗糖具有甜味,但是甜是一種味覺體驗,並不是只有” 糖 “獨有的能帶來的味覺體驗,羅漢果也有甜味。蔗糖的存在不需要被替代,羅漢果也不是糖的替代品。它們是平等的不同的食物而已,是我們有不同的需求的時候的不同的選擇。
- 第一次注意到這一點其實是因為在英文中這兩者是有很好的區別,sweeter v.s. sugar.
- 不使用互聯網黑話 (e.g. “抓手”“賦能”“閉環”......)
- I speak Mandarin,而不是 Chinese
- 親密關係中不將對象稱呼為 “寶寶”
- 不說國慶假期,而說 “十一” 假期
- 慶的是什么?以誰的名義慶?至少從言語層面我拒絕被迫接受這些含糊的概念,所以我選擇 “十一假期”—— 一個以日期命名的假期
- 儘量不夾帶 “就是一個”/“純純是”/“狠狠” 之類的語氣詞
- 完全是在消解語言的廢話
- 謹慎使用” 正能量 “
- “上海封城期間”,而不是 “上海疫情期間”
- 2022 年的四月和五月期間的上海經歷的是封城,而不是 “疫情”。封城就是封城。“疫情” 從 2020 年開始已經三年了,四月和五月之前是 “疫情期間 “,四月和五月之後還是” 疫情期間 “。
注釋#
- Mandarin:因為我不能在中文語境下找到一個適合的詞語,所以在此用英語替代。中文中最接近的詞語是 “普通話”,但是我認為 “普通” 是一個不存在的概念,所以我拒絕使用 “普通話” 這個表述。
- 尤其是在公共場合:公共場合的言語默認是在參與公共討論,應該是更嚴肅更明亮的表達和對話。而私下的交流裡,更有可能有情景言語只是工具 —— 或是傳遞想法的工具,或是情感宣洩的工具。